冉一笑服了。

昨天看見它的時候，她心裏還念了一句，說這玩意兒像是長在墻上的一樣。誰能想到，它不但是從墻裏長出來的，還是個活的，會跑！

不過想想也是，沒道理她這麽獨得副本恩寵，好好一個鏡子怎麽就偏長了在她的房間裏？

看來，這玩意兒是會四處移動的。沒準兒每個玩家的房間都會光顧一遍……

她進廁所查看的這麽一會兒功夫，門外就傳來了一聲禮貌的敲門聲。

五層又沒其他人，總不會是杏杏良心發現主動來給玩家送情報，估計是莫莫。

打開一看，還真是。

莫莫自然還是昨天的那身打扮，精神不能說充沛，但起碼沒有到萎靡的程度。冉一笑雖說方才沒能睡個好覺，不過簡單調整一下氣頭，倒也不至於太過疲憊。副本裏似乎就是這樣，基礎的生理需求都是源於思維形成的本能習慣。實際上即便一直不吃不喝，也出不了什麽大事。

冉一笑想，他們來到陰間下副本……身體還在現世，來的可能只是魂。

因此，有多少精力主要看魂質的水平，魂質撐得住一切好說。

一打照面，莫莫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，拘謹地先上下打量了冉一笑幾眼。

之後遲疑地問：“你還好吧？”

冉一笑基本能夠理解，昨天晚上牧小雀那一聲驚天動地的嚎叫，要是他們跟她說自己什麽都沒聽見，那才會讓她覺得不大對頭。

她簡單解釋道：“昨天碰了回鬼，被拉出房間外了，他膽子有點兒小，一驚一乍的，不好意思。”

“……回來了就好。”

這話勉強能讓莫莫放下半個心，不過她腦子裏還有疑惑：“你房間昨天晚上有人？”

牧小雀那一聲撕心裂肺的“笑笑”，最後收尾處被園丁捂住了嘴。轉折太生硬，拜他鬧出這麽大一出動靜所賜，相關的所有細節等於全部大喇叭似的放大到了其他人耳朵邊上，實在讓人難以忽略。

園丁的事，還不到必要時刻，冉一笑打算先保守信用，幫他保密一陣。因此，就沒有和盤托出，而是順口胡謅了一個理由：“就是鬼嘛。他這個叫聲……嗯，太強烈的話會有點不好的影響，npc可能看不下去了。”

說到這裏，她還加入了一點真情實感：“因為這事兒我還被管理員發私信敲打過，這次大管小管都在，我估計他們以防萬一，是一直盯著來著。”

因此，一看到一點苗頭，就采取強硬手段止住了他發聲。

有理有據，合情合理！

冉一笑都佩服她自己。

“這麽可怕？”莫莫像是在聽天方夜譚。

牧小雀除了能夠隨手掏出神奇寶貝這個逆天技能以外，平時都默默縮在冉一笑身後，話也不說幾句，存在感實在不高，她沒想到這人暗地裏還能藏著這種大招。

“沒事，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外掛罷遼，你不用太過在意。”冉一笑學著路人甲的語氣安慰了一聲。

莫莫：“……”

你們全這麽平平無奇，我一個特立獨行的普通人是不是進錯了劇本啊！

前情解釋完畢，莫莫終於能放松下神經來和隊友交流：“我昨天晚上聽到了有人爬樓的腳步聲。”

冉一笑挑了下眉。

看來，她遇到的這個規則，只要有人中招，大家就都能夠聽見。

想來也是，鄭嘉禹估摸著就是聽到了這個聲音，才跑到樓梯間來找的人。

這件事，冉一笑沒再吝嗇情報，簡短地和對方交代了一下：“那個就是我遇到的鬼。”

至於遇鬼的緣由，目前還很模糊，只能說，夜晚是鬼魂活動的高發時段，大家得格外小心。

這一趴揭過，冉一笑將話題轉到她新發現的異樣：“你房間裏有鏡子嗎？”

鏡子的問題，昨天雖然是被研究員一帶而過，充其量算是個小小的插曲，但因為對於認知造成的顛覆有點誇張，是以還是在幾個人心上留下了不小的印記。

基本上，大家回到房間裏的第一件事，都是檢查衛生間。

莫莫也不例外，她搖了下頭，聳肩說：“沒有。我特意看了，還真和那個研究員說的一樣，我以為是鏡子，其實只是墻壁的反光。可仔細一看吧，這墻臟兮兮的，明明也反不出什麽光來。”

這種狀況，就和冉一笑房間當下的情景如出一轍。

可昨天晚上並不是。

昨天晚上，她廁所裏的鏡子還在。

認真來講，鏡子會在整座賓館的墻壁上來回移動這件事，僅僅是她根據她當時看到的鏡子的那副形態，而生出的一種不太成熟的推測。其實也有可能，這鏡子就是她房間裏的，只不過一會兒出現，一會兒消失。

現在看不到，不代表不存在。

沒鬧清楚到底是哪一種情形之前，冉一笑打算謹慎為重，先不把這事和大家分享。

誠然，昨晚遇到的那群黑影，口口聲聲喊著什麽“為什麽不說”、“你不誠實”，似乎是想要引導她做個坦蕩的人，毫不藏私地與隊友們分享自己能夠知道的所有情報。但，越是這樣，冉一笑逆反心越重。

真是有毛病，勸人聖母，天打雷劈！

何況，那群影子聲勢浩大，最後幹打雷不下雨，像個紙老虎。感覺不用頭鐵，也能一戳就破。

有關鏡子的規則，只是一片飄渺的虛影，連陣煙都沒兜來玩家們眼前。兩人快速交流了一下不解，就把它暫時擱置在了一旁。正好對方來找，冉一笑拉上牧小雀，三人一起出了門。

下樓以前，他們又跑到體教101的房間前敲了敲門。

可惜，意料之中，沒人應答。

“你昨天真的沒有看錯？”莫莫確認道。

晚上回來得晚也就算了，大早上的，難不成還不在房間裏嗎？

“沒有。”冉一笑對自己的記憶力還是很有信心的，再說，“這房間號還連著建築名，能怎麽看錯。”

莫莫一想也是。101這個數字可能是假的，但“體教”兩個字，若非親眼看到，大概很難憑空冒頭。

看來，杏杏是個有逼格的npc，上門堵人的計劃不太實施得通。

三個人只好先往樓下走。

他們在五層，電梯行至二樓，又停頓了一下，金屬門打開，從外間咯噔咯噔，走進來一個女人。

一身幹練西裝，冷艷的冰山臉。那副漠然的神情雷打不動，似乎沒有什麽事能敲開她這層堅硬的外殼。

昨天驚鴻一瞥，遠遠打過一次照面，在場的都認識，是顏曦。

只不過，上次她後面還跟了個尾巴，一個穿著新潮的年輕男子。如今姑娘則是孑然一身，獨自而來。

這倒沒有什麽，他們玩家也不是時時刻刻都黏在一起，更何況本來就沒有什麽黏在一起理由的npc。

然而，令兩人沒想到的是，這居然還是副本給出的一個暗示。

很快，他們就知道了她身後無人的本質理由……

電梯下到底層，顏曦第一個走出去。

大堂中還沒有其他人在，玻璃門敞開著，但由於設計原因，內部空間的光線依舊很暗。天花板上的吊燈又只剩下了靠近前臺的那一盞，心動選手倒還兢兢業業地坐在接待桌前，仿佛一夜都未曾離去。

咯噔咯噔。

一片寂靜中，顏曦高跟踩地的聲響就顯得尤為刺激神經。

她走到了前臺桌前，一手搭上桌面。用那張萬年不變的冷淡面容，平靜地開口，無波無瀾地陳述：“我弟弟死了。”頓了一下，前傾了一點身子，話中不帶任何情緒，仿佛只是公事公辦，“你們賓館得給我個交代。”

在場幾人：“……”

真的嗎，你說什麽，你再說一遍？

冉一笑自詡見多識廣，情緒把控水平一流，也被這位姐姐的表情管理能力著實地震顫了心靈。

第三次，她開始懷疑自己耳瞎……

聽聽這話，看看這臉，這是死了弟弟該有的樣子嗎！

作為一個七情六欲俱全的普通人，莫莫自然也升起了和她一樣的懵懂。她們兩個落後顏曦一步，被對方這一句臺詞生生釘在了原地。莫莫茫然地向冉一笑看來，有些恍惚地問她：

“她剛才說什麽？什麽死了？弟弟怎麽了？”

冉一笑到底還是要更鎮靜一些，她盡力運轉起清醒的大腦，安撫地拍了拍隊友的肩膀，言簡意賅地幫對方總結：“沒事，這是來劇情了。”

莫莫：“……”你這樣我很害怕啊！

聽到顏曦的話，心動選手微微楞了一下，但很快收斂了神情，並沒有太過慌亂。

仿佛賓館裏會死人，是件在他意料之中的事故……

他站起身，禮貌地向顏曦應道：“好的客人，我這就去通知他們下來。”

說著，他又看了顏曦身後的冉一笑跟莫莫一眼，頷首致意道：“要麻煩兩位也在這裏稍等一下了。”

將在場的人安頓住，心動選手便離開了前臺，向休息間那邊走了過去。看來，通知其他人的工作需要在休息間裏進行。賓館中聯絡各房間的方式也不多，冉一笑只能想到一個電話。

是不是說明，電話是在休息間裏？

這還不錯，起碼減少了被人偷聽到的概率。

不一會兒，心動選手辦完事回來，電梯間裏的八臺電梯開始前所未有地忙碌，叮叮聲響作一團，短短幾分鐘之內，陸陸續續送下來了好幾撥乘客。

住在賓館裏的npc和玩家們，在大廳中進行了一次空前的大集合。

冉一笑數了數，得有十來個。

除了其中一兩位，基本上是昨天見過的熟面孔。玩家和npc陣營中都有新出現的人，世家那幾位分開而立，樂哥和顏旭常一起，鄭嘉禹單撥，此外，離鄭嘉禹不遠，但離著樂哥八丈距離的地方，還站了個紮著高辮兒，打扮颯爽的妹子。

她手上戴著半指的皮手套，腰上似乎還揣著把刀。雙臂抱懷，目光幽冷，暗暗在樂哥身上繞了一圈，又轉而觀察起在場的其餘人員。

不知道是誰，但應該也是個npc。

杏杏沒有出現，鄭嘉禹眼神四顧，頻頻盯向電梯間，找尋了半天，神色中難掩焦急與不安。

至於玩家這邊，課代表跟趙正光又是一起下來的，研究員與路人甲同樣，這兩人身邊，還多了一個，估計就是昨天提過的體育生。看上去確實是個陽光健康的小夥兒，額頭上綁著吸汗的發帶，身上也是一套寬松的運動服。他雙目炯炯有神，年紀頂多在二十出頭，滿身洋溢的都是蓬勃的朝氣。

玩家們一出電梯，首先做的就是尋找同胞，一群人沒一會兒便一起聚到了冉一笑他們這邊。

研究員又將體育生給大家正式介紹了一下，至此，這次副本的所有玩家算是基本都互相認識過了一遍。

園丁沒在。

課代表還說呢：“我們特地去他門口問了問，一直沒人答話。”

趙正光還試了試砸門，不過副本裏的門不是那麽好砸的，他力氣再大終究是肉體凡胎，實在奈何不得。

研究員皺眉：“是不是晚上遇到了規則。”他奇怪道，“這人是誰？昨天就沒有看見他。”

“他昨天先回去了。”課代表往接待桌上指了指，一晚上過去，筆筒和留言簿仍舊安靜地躺在那裏，位置基本沒有移動過，“忘了和你說，身份是園丁，那上面第一句話就是他寫的。”

“他？”研究員瞳孔縮了一下，眼珠微動，不知是想到了什麽。

這樣的反應，給了幾個人一個提醒。說起來，研究員昨天似乎也往這本子上寫了點兒什麽，然而如今當著人家的面，大家自然不是很好意思再去偷看。課代表便直接問道：“你認識他？”

園丁在上面留了句暗號，按理來說，玩家裏確實應該有他的一個同伴才對。

“……沒。”意料之外，研究員給出了否定的答覆，但語氣莫名透著點奇怪。

他和幾人說：“五星人多，線雜，大家最好還是不要單獨行動，出事了都很難知道。”

這個倒確實。

這麽個大集合，園丁都都活不見人死不見屍，再遇到的時候會是個什麽狀態，幾個人心裏很沒譜。

當然，他們是對園丁了解不多。冉一笑領略過對方的身手，倒是不怎麽擔心園丁的安全問題。一個連必死項都能躲過去的bug，除了牧小雀，他還能栽在哪裏！

只是這人沒有出現，還是讓她心裏隱隱有些其他方面的不好預感。

這個預感很快也應驗了……

大家下樓，是被心動選手一個電話叫下來的。這其中，有的玩家昨天甚至沒有發現那臺電話能用。估摸著就靠課代表那幾句諄諄的提醒，晚上聽話地沒有出門，糊裏糊塗成功躲過了潛在的危機。

心動選手在電話裏，已經簡單將緣由和每人說明了一下。

體育生是一群人中對這件事最關心的那個，大家簡短寒暄完畢，他就迫不及待地詢問道：“發生什麽命案了？這次我一定能找出兇手！”

眼中那正義凜然的光芒差點把玩家們的雙目刺瞎。

莫莫嘴角一抽：“你也好這口？”

“什麽叫好這口。”體育生雙手握拳，眉飛色舞，鬥志昂揚，“我可是勵志要做正義使者的人。愛與和平，我的人生信條！”

眾人：“……”

你是不是正義使者我們不清楚，但你和趙正光可能是失散多年的異父異母兄弟！

結果，本該和人家相見恨晚的趙正光卻沒忍住嗆了口唾沫。他一言難盡地咳嗽幾下，義正辭嚴地反駁：“不，正道之光只能有一個！”

眾人：“……”

知道了，這種事你們私底下去聊就可以了！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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